叙
第一回挥白镪几番虾钓鳖醉红楼一夜柳穿鱼
第二回小做作见面酒三杯大铺排倒身钱十贯
第三回乔打合巧诱旧相知小黄花初识真滋味
第四回设奇谋勾入风流队撇华筵惊奔快活场
第五回行马扁便宜村汉子判鸡奸断送老扒头
第六回六十载都小官出世两三年浪荡子收成
第七回扯嘴皮人前撇假清赌手段当场打死虎
第八回烟花女当堂投认状巡捕衙出示禁男风
第九回风流客魂断杏花村窈窕娘怒倒葡萄架
第十回小官精白昼现真形网巾鬼黄昏寻替代
第十一回娇姐姐无意堕牢笼俏乖乖有心完孽帐
第十二回玉林园痴儿耽寡醋凝芳院浪子斗双鸡
第十三回乖小厮脱身蹲黑地老丫鬟受屈哭皇天
第十四回白打白终须到手光做光落得抽头
第十五回十六七儿童偏钝运廿二三冠也当时
第十六回趋大老轻撤布衣贫献通衢远迎朱紫贵
第十七回活冤家死里逃生倒运汉否中逢泰
第十八回画招牌小官卖样冲虎寨道士遭殃
第十九回呆骨朵细嚼后庭花歪乌辣遍贴没头榜
第二十回没人心剑诛有义汉有天理雷击没情儿
叙
余友人宇内一奇豪也,生平磊落不羁,每结客于少年场中,慨自龆龄,遂相盟订,年来轶宕多狂,不能与之沉酣文章经史,聊共消磨雪月风花。窃见现前大半为腌臜世界,大可悲复大可骇。怪夫馋涎饿虎,偌大藉以资生,乔作妖妍艳冶,乘时竞出,使彼抹粉涂脂,倚门献笑者,久绝云雨之欢,复受鞭笞之苦。时而玉筋落,翠蛾愁,冤冤莫控,岂非千古来一大不平事?余是深有感焉,遂延吾友相商,构室于南屏之左,日夕闻啼鸟,玩落花,优游山水之间。既而墨酣笔舞,不逾日,神工告竣,展卷则满纸烟波浩渺,水光山色,精奇百出,尽属天地间虚无玄幻景象。虽然,唾玉挥珠,还留待聪明才俊;焚香煮茗,且搜寻风月主人。寓目者适才以之怡情,幸勿以之赘念。崇祯壬申仲秋望前二日新安程侠题于南屏山房第一回挥白镪几番虾钓鳖醉红楼一夜柳穿鱼满庭芳白眼看他,红尘笑咱,千金缔结休夸。你贪我爱,总是眼前花。
这个词儿,一半说着小官,一半说了大老。怎么倒先说做大老的?只看近来有等好撒漫主顾,不肯爱惜一些钱钞,好干的是那风流事情。见着一个男色,便下了心腹,用尽刻苦工夫,催到一年半载,决然要弄上手。纵是那从来不肯相处朋友的,听他那一甜言媚语派头的说话,免不得要上了他的香饵。若遇那一种专好卖了馄饨买面吃的小官,见了钱钞,虽是不肯放过,还略存了些儿体面,情愿把自己的后孔,去换别人的前孔,见了那样大老官,不必你先有他的意思,他倒先打点你的念头。这正是俗语道得好,鸡儿换盐,两不见钱。各自得便宜的所在。如今就把这样的说一个来。
昔日洛阳城中有个小官,名唤裴幼娘。你说一个男人,怎么倒叫了女人的名字?人都不晓得。这裴幼娘虽是个男儿,倒晓得了一身女人的技艺。除了他日常间所长的琴棋书画外,那些刺凤挑鸾,拈红纳绣,一应女工针指,般般精谙。洛阳城中晓得的,都羡慕他,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年纪可有十五六岁,生得十分标致,真个是个小官魁首。就是那些女子班头,见他也要声声喝采。怎见是魁首处?
捣练子
香作骨,玉为肌,芙蓉作面,柳为眉,俊眼何曾凝碧水,芳唇端不点胭脂。
这裴幼娘却又有个大值钱的所在,晓得自己有了几分颜色,自有那识得的不肯放过。再不像如今这些做小官的,就肯轻易跌倒滥相处一个朋友。往来的,都是贵侣豪流。那些一窍不通,凭着几贯钱神,装腔做势的这样愚夫俗子,见了他只好背后把舌头伸进伸出,那里能够得个亲近。
一日,是暮春天气。在家没些事干,正取了针线打点做些花朵儿消闲耍子。只听得有人扣门,连忙起身闻看,恰是个卖草药的先生来寻他。说话的,你才说得几句便把人捉了破绽,方才道这裴幼娘从来不与愚夫俗子往来,这个草药先生有甚么高贵,却又与他相熟。有一说,这草药先生不是别人,就是他嫡亲的舅舅,唤名詹复生,一向原在京师里,卖些草药。后来该得有了时运,遇着几个大老先生作兴,遂撇下了草药担子,便改做了个官料郎中,个把月前才到得家。这日正来寻了外甥到郊外去耍子。裴幼娘开门,见是舅舅,便倒身唱唱道:“舅舅这几日缘何不到我家走走?”詹复生笑道:“今日不然,还没有工夫走来。昨日京中有个大老先生,为书寄来与我,要找替他寻几味草药,随即就要带进里面去,合那助阳丸。我一个往郊外去没些兴趣,特来邀你同去走走。”裴幼娘见舅舅要他同去,难道有甚推托。便走到里面换了衣服,就随詹复生同去。出了西城,只见果然好一派暮春光景:红杏开阑,绛桃放荆绿杨枝上几声啼鸟,闲来几点流莺。芳草坡前,一对游蜂,引着一双浪蝶,芳郊里来往纷纾杂沓的车填马隘,画楼中笙歌缭绕。簇随着才子佳人,绿瘦红肥,正是赏花天气。风恬日暖,分明淑景时光。
詹复生同了裴幼娘来到西郊。一路上游游玩玩,问柳寻花。看了那些景致,连个寻草药的念头都忘怀了。两个说说笑笑,不多时早到了一座庄居。你道这个庄,是那一家的?就是洛阳城中郑司牧所建。恰才造得没多两年,果然说不尽的齐整。你看那个管庄的好不惫懒,凡是有人要走进去看看,他就做作起来,必竟要掯勒你几个钱儿买酒吃,才放进去。詹复生也只得送了他几个酒钱,才同了裴幼娘走进庄门。仔细一看,果然好个洞天:花屏路【尧走之底】,秀石峰堆。幽涧鱼潜,随向碧波跃出。画梁燕去,还寻旧垒飞来。曲槛旁边,芍药栏斜。对荼蘩架,小桥左右,秋千院相连歌舞台。⊥疬翰钕蚕腋璨⒆唷7挤坪熳希罘缬晗啻摺U且坏愫斐痉刹坏剑置魅耸佬∨罾场?
他两个看了一处,又是一处。看得有趣,竟也不思量出来。渐渐到了夕阳西下,方才打点动身。走不数步,恰好那璧厢也有一个少年后生,同了个未冠走来。你看那少年如何打扮?
穿一件大袖子短身材的华服,戴一顶拖两条披一片的苏巾。白水袜新鲜时样,红套鞋浅面低跟。整衣处浑身沉速,开扇时满面真金。冠冕从儒,不是寻常俗士。清奇带秀,谩夸洛下书生。
你道这后生姓甚名谁,那里人氏?原来是洛阳一个有名秀士,姓韩名涛。那个未冠,唤做杨若芝,就是韩涛包在身边的小官。他两个正在里面耍子,也因天色将晚,□待打点出来。那韩涛兴尚未阑,一回走,一回还看个不了。恰好这杨若芝在后,也正慢慢踱着,猛可的劈面撞见了这裴幼娘,连忙上前,轻轻叫住韩涛道:“你可记得前面那个未冠么?”韩涛听说个未冠,便赶近前几步,略把眼来偷瞧了一瞧,摇着头道:“我眼睛里从来不曾见这样一个小官,你可记得是那一家的?”杨若芝笑道:“还数你会识小官,见了这个略有些名的,就不记得了。”韩涛道:“你敢晓得他么?”杨若芝道:“这就是洛阳城中有名的裴幼娘。”韩涛想了一会道:“我一向曾闻此名。原来这个就叫做裴幼娘,真个标致得紧,果然名不虚传。”杨若芝道:“韩兄你又来没偶偶了。如今的人,只生得两只耳朵,几时曾有个眼睛。难道略有些名头的就叫做标致?只怕不能够十全十足哩。”韩涛晓得他这两句话有些酸意,便不则声,径出了庄门,跟在裴幼娘詹复生后面。直待同进了城,方才各自分路回去。诗曰:匆匆邂逅半消魂,却恨天涯咫尺分。?
从此折梅无个便,倩谁传寄陇头春。
不说他甥舅两人到家的光景。且说那韩涛自见了裴幼娘回去,废寝忘餐,眠思梦想。催了几个更长漏永,撇了几番黄卷青编。镇日闷萦心上,郁结眉头。杨若芝见了这个模样,明知他想在裴幼娘身上。一日特地走到书房里问道:“韩兄,你自那日郊外回来,到今又是好些日子,不知你为了些什么事,终日愁闷不了。”韩涛见他有意询问,却不对他明说,没奈何回答道:“我因母亲年老在堂,桑榆日短,当此春归时节,□物伤情。”杨若芝摇头道:“你与我相处这几年,几时见你曾肯把令堂放在心上。兀自真人面前说着假话,你只道我果然不晓得你的心事。”韩涛道:“你晓得我为着那一件?”杨若芝冷笑一声道:“你的心事不过想在那裴幼娘身上。我倒是个识时务的,若对我实说就先告辞去了,随你两个相处。若是遮遮掩掩,明日有些风吹草动,那个醋罐儿,怪不得我倾翻哩。”韩涛被他说着,只得陪笑道:“小厮家这等多心,这样说分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你不如他?”杨若芝道:“不是我夸口。说外貌我不如他,内材他不如我多呢。只怕要我这样体心贴意的朋友,明日便穿了铁草鞋走尽天边路,也还没处寻哩。古人说得好,傍生又不如傍熟的好。”韩涛听了这些说话,又不好认真,又不好作假。正要回答他几句,只见杨若芝就踱了出去,只得耐了性子。
自此以后,不觉郁怒交加,遂染成了一个症候。他那母亲见孩儿得了病,心中大不快活,那里晓得他为着那两桩没要紧事上来的。只道他兜着了什么邪祟,便去求神问卜,许愿寻医。那得一些应验,几遭暗里盘问这杨若芝。杨若芝碍着口,却又不好实说。那老人家没处访个病原,时常在背后思想道:“这决是他日常间好拐小官,这番撞着个小官儿了。”一日一日不觉渐渐沉重将来。那些同袍中朋友闻他病体沉重,都来看望,韩涛勉强起来相见。众朋友们道:“这样的病势,十分危笃,如何还不寻个好医人来看治。”韩涛道:“洛阳城中的医人,请遍了,决没有一个治得这个症候的。”内中一个朋友道:“西街上有个詹复生,绝医得那古怪蹊跷的病,倒去寻他来看看。”韩涛道:“我自不曾闻得有这个医生,恐怕不行时的。察脉不辨理,下药不对科。”那个朋友道:“他一向原在京师大老先生门下,两三个月前才到家的。如今城里那个不作兴他,□□□不把个轿子抬进抬出,行时得紧哩。”
韩涛便依了朋友主荐,次日清晨便去接了詹复生到家。原来他两家虽是那日在郊外郑司牧庄里见过,到如今过了许多日子,那里还记得起。不道这詹复生也是个好男色的,走到书房里见了这个杨若芝,便起了心。一面按着脉,一面瞧个不了。倒也还亏他没有差错,按了一会便对韩涛道:“这个症候都是郁怒两样结成的,不是那几味寻常药料就可治得,必须要用一块本钱合一料丸剂,早晚服下。然后再服一两贴官料药,使他内外夹攻,才好把那郁怒两家赶散。”这几句原是近日这些医生起发人家的说话。若只下了一两贴官料药,随你有体面的不过送了钱把银子,将就些的多则五分少则三分,不是没了道路。若起发得合,一料丸剂,不要说别的,只那换人参里就要赚他一块,岂不是得个着实肥腻。
这韩涛听了便问道:“若是合丸剂,也要先斟酌几味药料才好。”詹复生道:“这脉息里,学生也看得明白。如今倒请把那得病根由细讲一讲,便好斟酌。”韩涛一心只要病好,不敢隐讳,便把一句话儿赚了杨若芝出去。然后将那日曾见裴幼娘的说话,细细讲了一遍。詹复生听罢大笑一声道:“原来足下的病,原为着这个原故上起的。那个裴幼娘就是学生的外甥,足下何不早来寻我,可是连这场病都没了。”韩涛道:“原来就是令甥,却得罪了。”詹复生道:“不妨。我那舍甥,倒也是个见广识大的。足下若想着他,只依学生一个计策,管取唾手得来。”你看他两个说得投机,连个商量合丸剂都丢在一边。
韩涛道:“先生若不见罪,就请教一个妙计。只要令甥见一见面,便是十两黄金奉酬。”詹复生听得,就打动了念头。想一想看,十两黄金便值百两银子,比适才起发他合丸剂竟差百倍。遂说道:“我舍甥日常间见了那些□辈朋友,极说得来。如今用一个将虾钓鳌的计较,明日待我先到舍甥家里,足下倒央适才那位未冠的来,只说寻我。学生使他两家先见面了,那时学生□用一个打合法,不怕不得相见。”韩涛欢喜道:“好一个计策,明早就着他来。还有一说,不知令甥住在那里。”詹复生道:“到了西街上问一声裴幼娘,没一个不晓得的。”韩涛道:“既然如此,凡事都要托在先生身上。”詹复生笑道:“十两头足下也要在心。”你看他药笼也不打开,包儿也不指望,连忙作别起身。那韩涛说了这一会,十分的病霎时间竟减了三分。
那母亲见医生去了,便走到书房里来。正要问个详细,看见孩儿脸色猛可的好看了许多,这个快活也不知从那里来的,便道:“果然好一个神医,莫说吃他的药,才见得他一面,你脸上的颜色就好看了许多。”韩涛难道好对母亲说是为那事心中快活,只得把几句话儿胡答应了过去。诗曰:心病还将心药医,一番清话拟佳期。?
萱堂虽解儿颜色,毕竟难明是与非。
韩涛事到其间,只得又要看那杨若芝的嘴脸。当晚便唤他来,先把几句宽慰他的话说在前头,再与他商量明早的那一节事情。杨若芝却也没奈何应承道:“这个无不从命。朋友们相处,原是你管不得我一生,**不得你一世。前番只是你错了念头,指望掩耳偷铃,没有与我商量,所以讲了那些说话。如今你竟把心腹对我商量,巴不得你的病好,终不然坐视其危不成。”韩涛满心欢喜,早便打发他到裴幼娘家去。这叫做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那詹复生先己在外甥家里等候多时。一见杨若芝走到,老大欢喜,就着裴幼娘出来与他相见了。连忙殷殷勤勤,打点午饭款待。你道为何这等殷勤,原来他倒先有心在杨若芝身上。三人先把酒来吃了一会,詹复生说说笑笑,讲了许多都是为自己的说话,却不曾有半句为着别人。却好这杨若芝,是个极容易跌倒的小官。见詹复生有心向他,随即装模作样,做出无数恶懒派头。两个眉来眼去,好不调得高兴。旁边裴幼娘看了倒有些难过起来,便起身走了进去。他两个就不吃了午饭,也就动身,裴幼娘便走出来相送。詹复生遂同杨若芝到自己家下,才说出几句透心肝的话来。杨若芝就舍着脸皮,才一次上门就被他弄上。一伙也不管韩涛在家凝望。
将近到晚,方才回去见那韩涛。韩涛那里得□□先倒着了别人的手去,问道:“你去了一日可得些甚么消息来?”杨若芝随口答应道:“不要说起裴幼娘一见如故,那詹复生真个有十分为你。”韩涛道:“缘何你不与那裴幼娘同来见我一见?”杨若芝道:“你又不在行了。俗语有云,紧刮婆娘慢刮要。必须要下些工夫,摧几个日子,才能够上手。”韩涛道:“既然如此,不可冷落了,你明日还要去走一遭。只有一件,我明日与你些银子,带去盘缠,省得再去扰那詹复生。”到了第二日,韩涛取了一包散碎银子,约有二三两光景,递与杨若芝带在身边使用。
杨若芝一连去了四五日,几次都到詹复生家里,何曾踏上那裴幼娘门。去一次就和詹复生弄一回,去了四五次,倒被他弄了四五回。这个韩涛还睡在梦里,自家的小官,先被别人弄得个不耐烦,别人的外甥还不能够得见一面。詹复生却才过意不去,又想着他那十两金子,只得用个计较。一日赚了裴幼娘来见韩涛,韩涛见他一到,把个病都不放在心上,连忙□闵起来,欢喜个不了,詹复生便说了许多打合的话。那些久惯做小官的,只要你把个好体面待他,他自然也还你个好体面。裴幼娘见韩涛是个在行的主顾,也只索就搭上了钩子,两个走动了六七日。
那韩涛病体虽然日逐好来,只是还未到手。况且两家都是脸皮嫩的,一个又不好明明说向,一个又不好老实开谈。直待过了半个多月,韩涛病好,便要思量完了那桩风流帐。打点在家动手,又多了杨若芝一双眼睛。这日把他瞒过了,悄地约了裴幼娘来到东街上一个妓者人家,那妈儿便出来相见。原来那妓家见带了一个小官上门,恐怕占了他的趣去,最是不喜欢的。这妈儿又不是这样说,见是韩相公,不敢推却,勉强把个笑堆将下来,就迎到里面,把女儿唤将出来相见。不多时,那女儿走出来,你道如何装扮?
鬓躯乌云,眉湾新月。秋水一眶,觑多少撒漫儿郎。春风满面,迎几个着迷豪杰。帐中被底可人处,一捻细杨腰。背后人前卖俏的,一点丁香舌。淡妆巧扮,短短衫儿薄薄罗。殚雨尤云,鲜鲜怕子惺惺血。
这女儿名唤卫湘卿也,算得是洛阳城中一个有姿色的妓女。出来见是韩相公,忙不及的深深道了个万福,便迎到房里请坐,那妈儿就去打点看茶。他两个进得房来,四下一看,委是铺设齐整。
香几上摆一座重价钱的宝鼎,净瓶中插几枝最得意的名花。文具内列两方汉玉图书,都镌着湘卿名字;书架前有几卷唐人册页,尽写的李杜诗章。更有那带草连真,王羲之手就兰亭帖;粗砂细做,时大彬亲制小磁壶。罗帐挽双钩,不是无心邀客坐;绣衾闲半榻,分明有意待人来。
他两人坐下,卫湘卿问道:“韩相公这一位小相公上姓?高居在那里?”韩涛道:“姓裴,就住在西街上。”卫湘卿想了一会道:“莫非是西街上的裴幼娘么?”韩涛点头道:“然也,然也。”卫湘卿道:“久闻裴幼娘大名,无缘可会。今日幸得韩相公光降,也挈带得相见一相见。”说话之间,倒换了两巡茶。韩涛就唤妈儿出来,支付他一两银子去做东道。
不多时,齐齐整整,安排完备,就向房中摆下,三人饮了一会。毕竟那做妓者的人,作事在行,看饮得不痛快,便起身到文具里取了一付小小骰子,送与韩涛行令,韩涛转递与裴幼娘。幼娘接在手里,就有兴思量开铺。与两家各掷十见,朱窝,一连得酒得色。共掷了二十见,倒输了十六七个大杯,先吃得个滥醉。卫湘卿见裴幼娘醉了,便扶他到床上去睡着。
此时正中了韩涛计较。两个又吃了一会,不觉更阑夜静。韩涛也假装个酒醉,也倒在他床上。卫湘卿早已明白了,说句笑话道:“韩相公与裴相公一同睡了,我倒打个官铺相陪罢。”韩涛只不作声,把手摇着。卫湘卿又道:“既如此,韩相公起来,索性脱了衣服,大家睡做一床,做个柳穿鱼罢。”韩涛就走起来,把上下衣服都脱去了,三个人睡做了一头。
裴幼娘睡到半夜,渐渐酒醒,将手到外床一摸,却摸着的是卫湘卿,便觉高兴,两个正动得手。只见韩涛又把那件东西,向屁眼里放将进来。裴幼服只做不得知,这个抽一抽,那个送一送,三个人弄得个好耍子,那里割舍得丢手。弄了半个更,不想韩涛先自泄了。这裴幼娘只顾前面的快活,不晓得后面的完帐多时了。韩涛就把个帕儿替他收拾干净,这回俗大相思都在一时消激。到了天明,两个梳洗出门。
真个是若要不知,除非莫为。不道又被杨若芝知了消息,他连忙去说与詹复生得知。詹复生道:“可见如今的人,都是难相与的。只要引上了路,两家对客做了,就把我们中间人撇开。有这样事,不免写封书去问那韩涛讨那十两金子,看他怎么回我。”遂把些生药名做了主意,写一封书来道:“半夏前为苦,参事俱熟地,再三白术,彼薏苡曲从。适闻足下己川芎矣,宁不知母牛膝日之苦辛乎,使生地两家增多少肉,麻黄恐不过。念在所允十两金银子分上,但足下大信杏仁,决不作雌黄之说。幸当归我为荷。”韩涛拆开看了半日,会不意来。慢慢把句法想了一会,原来都是些索谢的话头。撇不过面情,便取了五两银子送他。
自此以后,韩涛倒有十分厚待裴幼娘光景。杨若芝见一日一日把他冷落,竟不比了前番,遂好好告辞出去。韩涛见他好辞了去,心下也有些不过意起来,倒送他六七十两银子,成就了冠婚两事。这回才与裴幼娘得个相处久长,时刻不离左右。这正是你贪我,我恋你,两好合一好也。诗曰:欲辞苦李觅甜桃,那信甜桃味果高。?
肯把青蚨容易掷,羡他到底是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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